1
我怀孕7个月时，婆婆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小跟班。
悦悦是老公哥嫂的女儿，3岁了，小嘴特别甜，婶婶长婶婶短地喊着，奶声奶气的，还挺招人疼。
可这丫头太皮了，整天到晚打了鸡血似地上蹿下跳，还总爱粘着我。
我在沙发，她就在沙发上跳格子；我在床上，她就把床当成蹦蹦床。好几次她猛地往我身上一扑，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避让，后果不堪设想。
几场虚惊后，在老公的危言耸听下，婆婆把悦悦又送回了隔壁小区的哥嫂家。为此，嫂子的脸都气绿了，她说婆婆变了，以前对悦悦多么上心，现在满眼都是我肚子里的小不点。
要说到婆婆对悦悦的付出，哥嫂都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2
嫂子是服装厂女工，哥哥是开出租的，两人相亲认识。嫂子看上了哥哥的踏实、收入稳定，哥哥迷上了嫂子的好看、活泼开朗。
嫂子娘家穷，还有两个上大学的弟弟，结婚时要的八万彩礼，一分钱都没带回来。
彩礼、婚礼、房子首付，哥嫂结个婚让婆婆脱了好几层皮。
老公开玩笑说，他爸妈都是国企工人，老两口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下的钱只够哥俩一人结一次婚，没资本来第二次。他爸前几年一走，退休金也少了一份儿，他妈更是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所以，自从嫂子进了门，婆婆对她比她亲妈对她还好，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都不为过，她那双嫩白如葱的手就是最好的佐证。
嫂子怕身材走样，又睡不到整觉，女儿百天就断了奶。她倒解放了，婆婆的担子却更重了，白天要烧要洗，晚上还要带孙女睡，夜里得定时换两次尿裤、喂三遍奶。
这样白天黑夜连轴转，一个月下来婆婆就瘦了十斤，嫂子却胖成了丰腴的杨玉环。
如今，悦悦都三周岁了，吃喝拉撒睡还都归婆婆管。嫂子白天摸麻将、晚上抱手机。偶尔她母爱大发给女儿买件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难得她给孩子喂顿饭，也是心不在焉，边喂边追剧，不是喂得一鼻子，就是把女儿烫得嗷嗷叫。
小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哪个是真疼她，哪个只是做做样子，所以，悦悦跟嫂子一点都不亲。嫂子似乎也并不在意，巴不得一直这样潇洒下去。
扫兴的是，我进门没多久肚子就鼓了起来。我不爱给人添麻烦，熬到七个月时才喊婆婆过来。嫂子本不愿放人，听婆婆说会带上悦悦，才勉为其难点了头。
现如今，婆婆这么快又把悦悦送了回去，嫂子是一百二十四个不痛快。
这不，接下来的日子，嫂子可把婆婆折腾坏了。
3
嫂子说她做的菜狗都不吃，婆婆只好每道菜都做双份，一份用保温桶装好了骑电动车送到哥嫂家。送迟了，还得听嫂子一堆难听话。下午婆婆还得帮她把地拖了、衣服洗了晒了才能回来。
一天天的，婆婆忙得跟陀螺似的，嫂子还鸡蛋里挑骨头，说饭菜都是照着我的口味做的，婆婆心里压根没她。还说孩子缠着她，麻将打不了、手机玩不安、觉也睡不好。
婆婆只好热脸贴她冷屁股，好言好语哄着，时不时拿出点退休金来堵堵她的嘴，暖暖她的心。
我儿子出世一个多月时，嫂子招呼都没打，又理直气壮地把悦悦送到我家。
嫂子说怕自己的好手艺生了锈，决定重回服装厂上班。这样一来，她既可以为他们小家添砖加瓦，又能让哥哥的肩膀松一松，将来要二胎也更有底气。
婆婆一听，两眼放光，咧着嘴讨好道，“你放心去，孩子平时放这里，周末你们接回去……我和她婶婶两人看两个孩子，没问题。”
“悦悦都三周了，可以上幼儿园了，那里面玩伴多，老师还会带她们做手工、玩游戏，比在家里强多了！”我脱口而出一个好主意。
嫂子却把脸一沉，怼了过来，“亏你想的出，我们家又不是没人带，干嘛花钱受那罪？两三个老师带二三十个孩子，哪能顾到悦悦？要是倒霉碰到那些下手狠的，拿针扎悦悦怎么办……反正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心疼！”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婆婆冲我又是使眼色，又是摇头的，我只好把嘴闭上了。
意外的是，悦悦不再像之前那样大闹天宫，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了。她现在喜欢捣鼓洋娃娃，还爱搭积木，一玩就是好半天。
我还当着婆婆和老公的面夸小丫头越来越乖了，可没过几天，这个乖丫头就把我气哭了！
4
那天我带儿子打完预防针回来，一进门，悦悦就从我房里跑了出来，她当时的样子把我吓蒙了，脸上、胳膊上全是一道道的血红印子。
我大声喊婆婆，婆婆过来也吓傻了，赶紧抱着悦悦上下前后查了个遍，也没看到哪里伤了、破了。
我嗅到了丫头身上浓浓的香水味，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把儿子往婆婆怀里一塞，蹲下来用手一抹她脸上的红色，凑到鼻子前一闻，大事不妙！我三两步冲到房间，眼前的一幕，让我忍不住一声大叫。
床边木地板上的洋娃娃满脸通红，我那三管新买的阿玛尼口红，瓶身还健在，膏体早已“粉身碎骨”。老公刚送我的100毫升的香奈儿，也是“身首异处”，倒着的瓶子里顶多还剩10毫升香水。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被子上、枕头上，床头的墙上，全是用口红笔画的大小不一的娃娃。
望着这“血淋淋”的损失惨重的案发现场，再看看门口一脸无辜的小悦悦，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我气得直跺脚，眼泪都出来了。
婆婆见状，边骂边在悦悦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小丫头顿时哇哇大哭。婆婆赶紧把她拉去客厅，拿一根棒棒糖把她哄停了。
接着，婆婆又跑回房间，一脸愧色地让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边说边拆被套、枕套，收拾残局，她还说要给钱让我重买。
婆婆的态度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我如果还不依不饶，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只好假装大度，只怪自己考虑不周，不该把这些东西放在孩子够得着的地方。
这事原本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嫂子竟然上门来问罪了。
嫂子尖声尖气地质问婆婆为什么打悦悦，我只好把那天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告诉她婆婆也就轻轻拍了两下屁股，不是真打，主要责任在我，不怪悦悦。
“不就是一瓶香水、几只口红嘛，大不了我赔你，不用你在这里充好人！”嫂子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五张一百的，抽走三张，把另外两张使劲往我脸上一砸，扭头就走。
看着嫂子那副“丫头敢做娘敢当”的派头，我哭笑不得，真怀疑地上那两百块钱是金子做的。
后来，我让婆婆把那两百还给了嫂子。婆婆说，嫂子听说两百连一支口红都买不到时，脸比口红还红。
5
那段时间，我迷上了听各种育儿讲座，与此同时观察到了悦悦身上的好多问题，特别是饮食方面。
悦悦大眼睛高鼻梁，五官长得无可挑剔，胳膊腿儿也很长，就是食欲旺盛、饭量大，硬把自己吃成了小胖妞。
小丫头一个星期必吃一次肯德基，每次能吃一个汉堡，五对鸡翅，外加一大瓶可乐。每天饭后半小时还会来一小杯冰淇淋，睡前一杯全脂牛奶。薯条、蛋糕、糖果这些更是每日必吃。
我好说歹说做通了婆婆的思想工作，为了悦悦的体形和健康着想，除了一日三餐、水果外，睡前的那杯奶换成脱脂奶，其他一律得戒。
当然，一下子全部停掉也不人道，一个星期可以有一天零食日，其余时间一概不准吃。
就在这项措施实行了一个星期后，嫂子又为闺女打抱不平来了。
她指着我们的鼻子骂，说我俩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啥都不让悦悦吃。这才几天不见，悦悦就瘦了一大圈，我们是在虐待她女儿。
她说婆婆被我下了迷/药，否则怎会对我言听计从？她还要到民生栏目揭发我们婆媳俩的丑恶嘴脸……
我和婆婆听得一愣一愣的。婆婆也不气，一个劲地跟她解释，说我是真心为悦悦好，专家说了，那些东西高油高糖，吃了没一点儿好处……
嫂子一句也听不进去，就是一根筋地咬死我们没安好心。为了表达她与我们泾渭分明的拳拳母爱，当时她就拉着女儿去了肯德基，我和婆婆大眼瞪小眼，双双摇头叹息。
老公知道后，让我从今往后别再没事找事儿，一门心思带好自家孩子就阿弥陀佛了。
6
可没过多久，儿子就差点小命不保。
那天下午，婆婆去楼下超市买油盐酱料了，儿子在房间睡觉，悦悦在客厅看《小猪佩奇》。
我是公司财务，产假期间虽然不用去公司上班，每天还得在电脑上处理一些账目，当时正在餐桌做账。
大概三点多时，我起身倒水喝，一眼瞥到电视开着悦悦却不在。我立马去阳台、房间找，找到我自己房间时，我懵了。
悦悦正拖着我的三层加厚睡衣往我儿子脸上盖，当时儿子的脸已经盖了好几层衣服了，他的四条胳膊腿儿正不停地扑棱着，嗓子里发出闷闷的哭声。
我立马跑过去，一把拽开悦悦手里以及儿子身上那几件衣服。哪知下手重了点，悦悦的头顺势撞到了床头柜上，哇的一声哭开了。
我赶紧去拉悦悦，她却在地上打起滚来，死活不起。这边儿子满脸通红，头上脸上全是汗，衣服也湿透了，大冬天的我怕他着凉，只好先拿来衣服给他换，就在这时嫂子和婆婆回来了。
嫂子一进门，听到悦悦的哭声就闯到我房里，一个箭步冲到床头抱起悦悦。悦悦看到亲妈，哭声更大了，边摸头边喊疼。嫂子看到悦悦头上鼓起的大包，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破口大骂。
“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这么阴险，专挑没人在的时候下狠手，要不是我们回来了，还不知道你怎么对我女儿？”
看到悦悦头上的包，我也挺过意不去的，赶快去冰箱拿来猪油罐子。
我左手抱着油罐，右手打开盖子，伸进去抹了一点，正要给悦悦涂，嫂子却一巴掌朝我挥了过来，我一个趔趄没站稳，哗的一声，罐子摔在了地上，白腻腻的猪油、玻璃片溅了一地。
“你拿这个干嘛呀，这么一大罐猪油，白白糟蹋了！”婆婆嘴里啧啧有声，边埋怨边拿来扫把簸箕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我是想起了小时候，我妈总拿猪油给我消肿的场景，才本能地取来猪油给悦悦抹的。
“亏你还成天学这学那的，猪油能顶什么用，我看你呀满脑子都是猪油，就是猪头脑子！”
嫂子这两顿骂，骂得我既羞愧又委屈，抹着泪大声辩解道，“悦悦头撞了是我不好，可我儿子也差点被她盖的衣服闷死！”
嫂子一听更来气，“你就是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她把能想到的所有不好的词，一股脑全砸到我身上。
婆婆也头一次责怪起我来，她说我太马虎，明知悦悦调皮，还让儿子脱离我的视线。要是孙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气得撇下嗷嗷哭的儿子，鞋都没换就跑出了家门。
7
我一口气跑回了城郊的娘家。我妈听完我的哭诉，语气委婉地说我的确心太大。万幸的是孩子没事，否则我会自责终生。
我妈劝我说，婆媳、妯娌有误会，小吵小闹很正常。大家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想，也就能相互理解了。
没一会儿，老公打来电话催我回去，让我不要跟他妈和嫂子计较，她们也是一时激动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妈和老公说的我都明白，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再者，我面子上也过不去呀，女人受了委屈回娘家，不都是男人上门请回去的吗？
谁知，几天后来请我回去的竟然是嫂子。
嫂子这回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扬，完全一副长嫂为母的慈眉善目之态。
见我目光警惕、满脸疑云，她笑着说，“你走后，我调了家里的监控，才发现自己小肚鸡肠，错怪了你……”
嫂子原本是想搜一些我虐待悦悦的蛛丝马迹，可却看到了一些让她泪崩的画面。
她从客厅的监控中看到，我给悦悦扎辫子、剪指甲；悦悦依偎在我怀里听我读绘本；悦悦咳嗽时不愿吃药，我给她按摩脚底反射区；悦悦趁我不备，偷偷地亲我……
最让她动容的是，一天晚上悦悦吃果冻时吞急了，卡在了咽喉，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婆婆拍了好久的背都没反应，悦悦小脸涨红，揪着自己脖子说不出话来，婆婆急得大喊“救命”。
我当时正在洗澡，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光着身子跑出来给悦悦做了“海姆立克急救”。眨眼功夫，果冻从悦悦嘴里吐了出来，小家伙扑在我怀里大哭……
嫂子说到这里眼眶早就湿了，她说我替悦悦做的这些事让她惭愧。从孩子生下来，她啥都没管过，从没真正陪伴过她，悦悦也从未主动亲过她一次。
她说，是我让她看到了一个妈妈该有的样子。她也明白了，作为妈妈，她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好多对不起。那天，我们敞开心扉地聊了很多，聊了很久。
我回去后第二天，嫂子就把悦悦送去了幼儿园。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走上了正循环。
8
悦悦上幼儿园后，老师说她不爱和其他小朋友玩，还时不时地大发脾气。
她也一直都有咬指甲、咬衣领的毛病，又是剖宫产的，再加上一些其他症状，结合我学到的知识，我推测这些都是感统失调导致的。
我现学现卖地教给嫂子一些感统小游戏，让她带着悦悦一起做，每晚都会电话提醒她给悦悦做全身按摩。几个月下来，这些症状都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母女俩也更加亲密了。
在嫂子的用心陪伴下，悦悦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小丫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开朗大方。
她也积极配合我们为她制定的节食计划，五官立体了，胳膊腿也细了，出落成了一个标准的小美人。
嫂子还跟我学起了化妆、服装搭配，她也教会我缝制一些小衣服、小裤子。有空时我们还一起逛街、练瑜伽，一起听课、做饼干，俨然一对好闺蜜。
看到我俩越来越和睦，婆婆发自内心地欢喜。心宽则体胖，婆婆早已褪去了干瘪的外壳，活出了全新的富态样儿。
今年三八节，我和嫂子一人送了一大束花给婆婆。我俩还一起出钱给婆婆买了一只翡翠镯子，感谢她一直以来对我们的任劳任怨。
戴上镯子那一刻，婆婆乐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所以，不要说什么婆媳是天敌、妯娌最难处。
只要彼此多多了解，以心换心将心比心，一时的嫌隙无须太在意，日子久了，终会云开雾散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