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快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却全然不顾,周身愈发颤抖。
天娇只看了一眼他穿的制服,心里就咯噔一下,浑身渗着寒意,仿佛整个人都掉进了深幽的千年古井之中。
这是春雨监守牢人的装扮,想必是大牢那方大事不妙了。
还没等狱卒开口,天娇已经迈开腿准备往外去了。
元朗也没有过多疑问,匆匆跟上,神情也严肃的叫人害怕。
两人正巧撞见刚换好衣服兴致冲冲赶来的金乌。
“怎么了?”风云突变,金乌没头没脑,又开始看不懂天娇这拧起来的眉毛。
“恐怕今日不用审讯了,”天娇对金乌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孟捕头!大事不好了,从魔炎教捉回来的十七号人,全部死,死在牢里了!”狱卒这才从泥里把脸□□,把脏东西抹了几把,哭天抢地的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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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大牢里,几簇火丛昏昏黄黄地跳跃着,一想到今日在这里一下子死了十七号人,带路的狱卒不由得又打了个寒噤。
金乌扇了扇鼻子下凝滞着的,有些许潮湿的空气,到处都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牢房里没有通向外面窗口,只有紧锁的铁门上开了一扇小窗,因而更加昏暗。
天娇一行人打了三个火把,推开铁门就看见洪教主已经面如死灰的躺在了木床上。
天娇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人,心里仍旧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死一万次都是死不足惜的。
但她更恨的是,这个人这样不明不白一死,兴许就真的一辈子无法知晓武艺不错的二哥,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被他这么一个招摇撞骗贼人的轻易制服。
一想到是因为追他,二哥才进了村子里的木屋,被他偷袭成功打晕在木屋,又被他放了一把火烧毁屋子,才导致了后来那个结果,天娇就忍不住想把他碾成灰。
元朗看见天娇充满杀气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安慰也是提醒,帮她把带来进行初步验尸的工具整齐铺开在一旁。
她深深提了一口气,暗示自己要冷静,毕竟自己是个捕头,是绝对不能公报私仇的。
天娇忍住怒意,蹲下身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一边叫元朗帮她拿着纸和笔记录。
“初步看来,大概死了一个时辰,”天娇扒了扒洪教主的衣服,又捏了捏下颌和四肢。
洪教主的嘴角和衣襟上还有血迹,天娇小心翼翼打开他的嘴,拿着镊子从里面夹出来一个碎掉的白色东西,这东西大概只有小半块小手指指甲盖大小。
“估计是在三四天前拔过牙,这个应该不是他的牙齿,很可能是藏在这里,装着毒物的东西。”
天娇拿着碎片对比了一下洪教主发黄的牙齿,不自觉“啧啧”了一下,然后顺手把碎片放在了一个小碗里。
“脚上的脚链还在,”天娇若有所思移动了一下脚链,抬起洪教主的脚腕观察了一下,“脚腕上没有勒伤、擦伤,看来是没有挣扎过的,躺得规规矩矩,我想可能是自尽的。”
“这大牢里铜墙铁壁的,连个窗户都没有,”金乌四处打量了一下,“就算他想请人进来杀他也进不来啊。”
天娇起身,又往其他牢房里去了。
一共有十七个被春雨监抓回来的魔教人,除了这个洪教主在这里单独看押,剩下的都分在四个不同的牢房里。
天娇刚跨进第一个牢房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这牢房里的四个人整整齐齐躺成一排。
若不是天娇知道这春雨监的守卫有多么森严,也会和金乌一样,以为是有谁故意这么调整摆放过的。
剩下的这些人,人数虽多,但他们没费多少功夫就全部检查完毕,这十六个人的死状与洪教主大同小异。
同样是约摸在一个时辰前死亡,在他们嘴里也都发现了白色的碎片,而这些人的脚腕也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天娇他们走回大牢的大堂,三人坐在方桌边上,面前站了十个狱卒,其中有一个是队长,站得稍微离天娇他们近一些,负责答话。
天娇率先问起了狱卒,“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死了的。”
“大概是半个时辰前吧,给他们送午饭的时候,看见这边四人牢房这副光景,还以为是他们作怪,哪知道,竟然,唉……”
“你们巡逻时候就没有发现一丁点动静?”天娇皱眉。
“回孟捕头的话,这个区域巡逻的人都在这儿了,一个时辰前正好是换班的时间,不过他们都没禀告上来有什么异状。”
“那个洪教主的牢房呢?”那个牢房应该是有专人看守的。
“那个牢房是老张在守着的,”那个队长指了指一个稍稍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然后一脸恳切地说,“老张在这里守了快十年了,从没出过什么差池。”
那个老张也上前一步走,大约四十余岁的模样,也许是长得比较圆润,看起来面容和善,倒有几分亲切感。
“张叔,”天娇虽是个捕头,但仍旧是个黄毛小丫头,嘴上放甜一点,话也好说出口一点,“你守着他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吗?”
老张翻着眼皮回忆了一会儿,“这倒是真的没觉得,这大牢里的状况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交接班的时候,大家一起在牢里插科打诨说了几句话,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天娇不言语只点点头。
“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真的是畏罪自尽了?”金乌忍不住好奇,发问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全部选择在一个时辰前自尽?就像约好的一样,”天娇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而且既然是自尽,为什么还要等春雨监把他们关在牢里那么多天,都已经交代出这个魔炎教的来龙去脉才自尽……”
这个洪教主在被抓进来的第一天就交代了。
他确实只是个垮了台的戏班班主,穷的是疯了,才伙同以前几个变戏法的老友一起搞了个魔炎教,又拐了个村姑沈碧儿,强迫她做圣女。
一开始只是想骗钱,后来仗势越搞越大,他们的贪念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至于之前死的何一匹、贾然等等,是因为他们不小心撞破了洪教主威胁圣女的场面,便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了。
杀了人还不作罢,洪教主也是走火入魔,干脆就利用这几个人的尸体,又弄了一场祭祀,装神弄鬼只为了吸引更多的教众。
“也许是巧合,”元朗眼神里闪过一丝敏锐,“也许是他们交代了罪证,很害怕伏法,所以趁早了断。”
巧合?
天娇觉得单凭这一个词很难说服自己。
一个时辰前自杀,这一个时辰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娇思索来思索去,一个时辰前发生的能算得上重要的事,大概只有孟老爷和丙末离开春雨监这一件了。
可是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乍眼一看,这两件事也没有什么联系啊……
这么一看,这件事似乎真的只能用“不可思议的巧合”,这样的言语来形容。
“别太为难自己了,”金乌往天娇焦虑的眼睛里瞧去,满脸关切,他担心天娇因为这件事是与洪教主相关的,因而又钻进牛角尖。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一点。
“是啊老大,”元朗也皱着眉,忍不住插嘴道。
天娇沉默良久,终于松动了,也许大概可能事情就应该这样结束了,叹了口气,“回去吧,也该准备准备明天的事了。”
明天可还有更棘手的埋伏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