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那人是谁?
这样的画看着好像有些可爱,女子半露出身体,又俏皮又娇羞。
可是当你换另一种角度来看,想象一下,在幽暗的地底深处,寂静的空间里,一扇半掩的门后面钻出一个女子的脑袋,看着来人,仿佛在说:进来吗?
进来吗?
好像突然又有点恐怖了,这种图像本来就出自古墓,带点阴森也没什么。不过我倒觉得,这类图像特别好玩。
这种图像被称为“妇人启门”,也叫半启门、妇人掩门,这种题材据考最早是从汉代开始的,在宋金元时期最为流行,它一般最常出现在墓室、墓祠和石阙画像当中,算是中国古代绘画和雕刻中常见的一个题材。
古墓里的妇人启门,早在1944年的河南白沙宋墓中就已经出现了。“白沙宋墓”是北宋时期的家族葬墓,包括主人赵大翁和3座家属墓。
白沙宋墓2号墓墓主夫妇宴饮图
1957年,由考古学家宿白先生对白沙宋墓进行了报道,他首次在书中将这种图像叫做“妇人启门”。
宿白先生首次注意到“妇人启门”这一题材,并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此题材“意在于表示假门之后尚有庭院或房屋、厅堂,以及表示墓室至此并未到尽头之意。”
也就是门外世界,确实,一扇半掩的门扉,探出来一个女子,真的很容易会让人想象,这扇门的后面,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为什么古人会创造出这样一种图形,并将其放在墓室里,因为缺少材料记载,目前尚未有定论,但研究猜测是不少的。
山西稷山金墓北壁妇人启门图
有学者根据辽金墓葬的材料,将启门的女子认定为是墓主生前的侍女或婢妾。女子半倚门扉,探头小心窥探,其门后其实是主人的后宅花园,这寓意着主人家大业大,殷实富有。
也有学者认为,妇人启门是儒家礼教约束下女子“无故不窥中门”的反映。
宋代的《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中有记载:“夫门之设,所以限内外,通往来,几出入而时启闭者也。”说门是家与规范的象征。
同时,门也是男女的界限。古代女子必读的一本《涑水家仪》中讲:“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女仆无故不出中门,有故出中门亦必拥蔽其面”,这些都记载了女子与门户的关系。
四川芦山汉代王晖石棺妇人启门拓片
还有一种解释,说这些女性启门者其实是仙境使者,她们守着“天门”,有引领死者进入仙境的作用。这倒很符合古代对转世投胎、飞升的观念。
其实这三种说法都有道理,不过对于引领者这个身份,我觉得用在墓室里倒是挺合适的。迄今为止,墓室里出现的各种东西,都很明显地验证了古人的丧葬信仰。镇墓兽、西王母、飞升的羽人、各种仙灵瑞兽等等,基本都包括了引魂升天、吉祥永生以及镇墓辟邪这三大内容。
有人想长生不死,也有人想死后升入天堂仙界,这是古代普遍的信仰体现。墓室里出现这类内容很常见,只不过这里的妇人启门,人物刻画得有些日常了,所以好像没有那么强烈的神秘感。
然而想一想,门是双面的,一扇关闭,一扇开启,它可以同时拥有两种相反的状态,即可以随时开启,随时闭合,就像未知的世界,可以随时接纳,随时拒绝。
洛阳新安县北宋墓墓室的北壁壁画
而且在观感上,其实妇人启门挺有意思,它给人一种动态的错觉,还能勾起人的联想,颇具戏剧性。
我们来想象一下,你进入到墓室,举起灯,当光照亮眼前之景时,一扇古香古色的大门显现在你眼前。而你却惊讶地发现,门扉微开,一个妇人半露出身体,对着你,看着你,神情生动微妙。这个时候,就让故事继续演下去,你可以选择:
1、心里发怵,选择关闭门扉,这段旅程到此结束,转头离开。
2、无所畏惧甚至有点开心,选择打开门扉,你将看到女子完整的身体。
选择2之后,还有剧情,在女子的邀请之下,你将看到什么样的景象,或者说,女子会将你引领到怎样的未知世界呢?
哦,对,还有一种可能,不是你走向探出身体的女子,而是她走向你。或许在你踏进墓室的时候,她已经被你惊醒,然后打开门扉,看见了你,踏出门槛,走向你。这就又是另一段剧情了。
所以其实光看妇人启门这个画面,真的相当有戏剧张力,这幅画不像其它死气沉沉的东西,在我看来,它相当灵活,这也是启门图的魅力所在。它虽然是二维绘画,但却有一种三维的空间拓展,可以引领观者发挥想象力从而与人物互动,还能勾起窥探欲。
墓葬封闭后,是无尽的黑暗和死寂,但古人并不把死亡看作是彻底的终结,而是相信并期盼着死后的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所以人们会将墓设计成普通的家,甚至要更奢华。
外面的天地有日月星辰,墓室里的壁画上便也画上这些色彩,还有各种衣食器具、侍奉的童仆都要准备齐全。他们都竭尽全力为死后的自己筑造一番舒适天地,希望自己能延续生命,走向不朽。
不过他们应该没想到,自己的墓还能重见天日,当后人进入到墓室里,看见一扇门扉悠然开启,从里面探出一个女子,该是多么惊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