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创作,是一档新的栏目。在这里,我们关注那些还未被看见的创作者们。
可能是一本书的作者,一位艺术家,一档节目的策划人,也可能是一家公司的领导者,或是一个团队......他们隐身在作品的背后,好似没什么存在感,但没有他们,作品不会被人看见。
围观创作,就是带着大家去看他们是谁,他们怎样创作,他们如何做出选择。
2016 年,在《新京报》做了 13 年书评的涂涂辞职离开北京,他到了大理, 创办了“乐府文化”,转行成为出版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书。
在大理,涂涂遇到流浪歌手、街头画家,还有自给自足的农夫,有时在咖啡馆与人闲聊,就能聊出一本书来。
《云》
那些书有关大理生活,也有关人生。书的作者鲜少是名家,常常是默默无闻的“文学新人”,甚至来自某个未曾从事写作的普通人。
这些书来自“主流之外”,但它们都关乎真实的生活。涂涂说,他想 “慢慢将那些流传在大地上的声音收集起来,让人们不再错过。”
对涂涂而言,辞职来到大理,并非是一个所谓“逃离北上广”的故事。他说,大理不该是用来“逃”的,而是生活的一种选择。
《散散的完满》
去年11月,我们去了趟大理,顺路也去了趟大学路附近的乐府文化,与涂涂聊了聊生活、自由与选择。
以下内容来自涂涂的自述:
去做主流声音之外的,
不一样的好书
2014 年来大理时,我心里只想着要离开北京,具体去哪儿还没定。但当我站在大理市人民路上往山下看时,心里有一个声音说:“没错,是这里了。”
第二天我便在大理买了房子,安了家。但之后还是回报社里,又做了两年主编。
在书评周刊工作 13 年,我看了许多好书。我能看见它们构成了一个强有力的主流声音,这声音非常明确地朝向扑面而来的未来。
但我觉得世界不仅仅只有主流,未来事实上也充满不确定。虽然是国内最权威的书评媒体,我却依旧错过了许多我认为有价值的好书。媒体在给了我们话语权的同时,也让我们必须背负上任务。
《云》
我渴望去做在时代的主流声音之外的,不一样的好书。它可以是来自土地的,来自边疆的,来自少数人群的,来自遥远的过去的。要是单纯的文学或童书,不会在出版和制作时先将市场和消费者考虑进去的。
在我看来,出版会让我与作品产生更深刻更个人的联系,我参与了它的诞生,并且对它的面貌产生了影响。在市场链条中,写作是第一步,出版是第二步,媒体是第三步的。虽然我失去了媒体的话语权,但也许可以通过出版来影响媒体的市场选择呢?我会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云》
真正离开,是因为《雨滴项链》,琼·艾肯作品中最经典的一部。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我获得了它的中文版授权,我向他们表示自己会做个非常优秀的画册出来。
我联系了一位很先锋的设计师,他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但提了一个要求,因为这个项目并不是书籍插画也不是画册,所以他要求在创意上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来,一般来说,出版商总是会干扰很多,但这正好是我想要的。
最终我们得到了一本超卓的书,它 40% 的篇幅需要手工制作,一上市就引起轰动,98 元的书,卖了将近三万本。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做书,我们的稚嫩表现在了“钱”上。虽然销量不错,我们却一分也没挣到,甚至第一刷都是卖一本亏两块的。
这个问题直到去年请了一位专门做印刷业务的老师才得到解决。 目前我们团队 18 人,大家天南海北散在各处,大理、厦门、上海、重庆、北京。除了北京的办公室需要有人值班,大家基本都是各自居家办公。团队的完善也让我们有能力坚持做自己想要的书。
我们既可以做医生的书、农夫的书 、音乐的书,也可以常与文学新人合作, 比如一位八旬奶奶从 60 岁开始写的关于自己母亲的故事《秋园》。
我把这本书递给编辑时,本担心会被说 “又找不知名作者”。但没想到编辑看了也非常喜欢,表示绝对要出,出版后的反响也确实很好。 所以好文学的价值,并不会因为作者是否专业、是否年轻而发生改变。
所以,我们将这间小小的出版公司命名为“乐府”,来慢慢将那些流传在大地上声音收集起来,让人们不再错过。
在大理,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现在,我时常会开玩笑说“大理是北京的一个区”。这里的文化密度非常高,而且因为地方小,所有资源都集中在一起。
我有时会在《36岁,半熟》作者宽宽的咖啡馆里与人闲聊,常聊着聊着就聊出一本书来。在文明路上,常有两个小丑在那里演出,街上也总有来自俄罗斯的流浪歌手,或者阿龙那样的画家。
在北京时,我住在亦庄,这座城市有众多像国家大剧院这样的顶级文化资源,可它实在太大了。每一次出行都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这座巨大城市中旅行 ,交通成本和精神成本都很高。
距离将这座城市的能量打散了,人们各自在一个片区过着属于那一片区气质的生活。亦庄因为相对偏远,环境还很单纯,节奏也慢。我喜欢在秋天的阳光下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很美也很好。
《散散的完满》
但时间一长,我开始觉得这种生活不是真实的,就像阿那亚跟河北是分离的一样。我其实一直没有真正进入过这个城市,这样慢慢的生活在北京不是大多数,我无法自信地相信这样的小美好会永远保持。
离开北京前,我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在胡同里租了个小院子。那两周的生活是快乐也接地气的,但对于我这个外来人来说,这样的生活依旧不属于我。来到北京,终究是要追求所谓阶级流动的成功的。
小院子的美好是脆弱的。墙外那些关于奋斗、关于钱权利、关于高房价的声音,终有一天会影响到这里。
《散散的完满》
所以我来到了大理,在这里,那些和主流不符的人,反而成为了主流。在日常,你会看到许多单亲爸爸和单亲妈妈,或是许多拉拉。你会看到那些在大理之外的地方普遍存在却寂静无声的人群,在这里成为了强势文化的一支。
他们人数众多,他们建立社交,他们形成话语权,你不必再躲躲藏藏抬不起头。
在《仿佛若有光》中有一位画家叫沈见华,他在云南双廊建了一间农民画室,邀请当地的一些农民爷爷奶奶来画画。他还去上海给他们做了展览,甚至帮他们把画卖掉。两方人就这么相互“成就”了。
明年上半年 (注:2021年),我们会出两个绘本,也都是与大理强相关的 。有一本稿子已经排出来了。他是一位每天在人民路摆摊的画家,三年来几乎风雨无阻,每天除了卖 画,他就把自己看到的这条路以及这里的人都画下来。虽然画风不是白族画风,但因为里面记录了自己与白族老奶奶和小朋友的对话,所以充满了大理气息。
另一本叫《怪物大街》,它创造了一条虚拟的大街,也将人民路和自己的生活元素融了进去。这里不缺少人和故事,只要你想去接触,总能给你灵感。
当然有一部分人,是真的来这里过避世隐居的生活的。《六》的主人公上条辽太郎就选择以自然农法耕种、酿造,完全自给自足,亲自为三个孩子接生,以顺其自然的方式生活。那日子 真的很辛苦,但他坚持下来了。
大理的魅力也就在这里,你可以选择你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用受到社会的规训,每个月一千元也能够生存。它给个体的空间很大。这里有全世界最民间的、最有活力的、平凡的东西。选择跳舞和选择种地的人同时存在,他们都寻找着自己与土地或外部之间的联系。
他们也完成了一些作品,这些作品种类多样,并且独一无二。你也许会在北京上海的展览里偶尔看到,但在大理,它们是正在进行时,因为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别在这片自由里迷失方向
其实,我不建议年轻人刚进入社会时就来到大理。
因为与外界的大环境相比,这里太特殊了,无法代表大多数。这个世界是充满可能性的,每个人的人生阶段和经历都很重要,即使当时它让你痛苦。
2003 年我去《新京报》时,我所抱有的期望和现在的发展是不同的。现在跳出来,我便重新获得了力量。但如果没有经历过,我又怎么会知道该跳去哪里呢?
《云》
大理的确是个值得来的地方,但我觉得它更适合人生半途的停留,给自己赋予一个选择的空间。人生选择这件事不是用 “逃离北上广”这么一句好看的标语就能概括的。逃离来干嘛呢?你真的知道自己在逃的是什么,拒绝的又是什么吗?
我们总是会将“自由”挂在嘴上。曾经也许会觉得不坐班、不用必须几点起床就是自由,后来觉得是不用被批评、可以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自由。但其实我们追求的并不是自由,只是想摆脱“束缚”,是一个拒绝。
自由应该是能够让你产生愿望的。但这愿望却要你接触了真实的生活后,才能确定。你不知道这“愿望”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冒出来。
《散散的完满》
米切尔恩德有一本书叫《永远讲不完的故事》,里面森林女王给小猪人的一句话,我觉得很对: “在这片魔幻的森林里,你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它必须是真的愿望。”
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完全被眼前的生活困住了。没有对自己的规划和理解,考公务员、买房子、买车,就是他们的“愿望”,但要我说,这些也只是目标,他们在“森林”中迷失了。每一个人都可能会进入森林状态,有的人能走出来,有的人一生也找不到。
所以 我希望乐府 的书可以是给任何一个人的。它永远安静地放在那里,等着你去打开。如果你在某个瞬间遇到了它,它很平和,不会傲慢地告诉你对与错。你只会在各式各样的故事中得到支持。
如果要给想来大理的年轻人推荐书,我还是会选择《六》,毕竟勇气和理想主义也是和生活同样宝贵的东西。但也要小心,别在这片自由里迷失方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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