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长空
《文学报》样报
湖北诗坛最近几年很热闹：先有原武汉市委常委、纪委书记的车延高先生以诗集《向往温暖》斩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因其诗作“口水泛滥”而被讥为“羊羔体”，与诗人赵丽华的“梨花体”相映成趣；如今，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尚处于参评阶段，诗歌奖参与者柳忠秧先生又因“诗写得差，推荐前就到处活动”而陷入了舆论的漩涡，其公开声明要与指控者“法庭上见”。
也许是孤陋寡闻的缘故，在媒体报道柳忠秧先生参评鲁奖被湖北省作协主席方方女士微博批评事件之前，我尚不知诗坛有此“著名诗人、文化学者”。因对其人不熟知，故对其“推荐前就到处活动”的指控无权发言，现只谈谈最近抽空读过他的部分“代表诗作”的印象，权当一家之言吧。
柳忠秧先生把自己的诗归为古体诗，认为“方方是写小说的，不懂我的古体诗，没有资格评论。”古体诗是与近体诗相对而言的诗体，也称古诗、古风，格律自由，不拘对仗、平仄，押韵较宽，篇幅长短不限，句子主要有四言、五言、七言体和杂言体。《诗经》中收集的上古诗歌以四言诗为主，曹操的《观沧海》也是四言诗的代表作；五言古诗最早产生于汉代，《古诗十九首》是其代表诗集。到了唐代，七言古诗大量地出现。杂言诗也是古体诗所独有的，诗句长短不齐，代表作有李白的《行路难》、《将进酒》、《蜀道难》、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等。而近体诗，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格律诗，包括五七律、五七绝等，不仅要讲究押韵，还须平仄粘对、对仗严谨。从柳忠秧先生诗作《楚歌》、《岭南歌》、《楚颂》、《国骚》、《月祭》、《七古·儋州祭坡公》、《天下洞庭天下楼》、《怀屈原》、《四十自画》等作品来看，姑且认为是有古体诗之“形”吧。
诗仙李白
然而，从古至今，任何表现形式都只是一件作品得以成型的基础，一首诗歌的好坏，更多地取决于它诗意的营造。无论是什么体式的诗歌，都首先应该注重意境的创造，否则没有了灵魂，它就只能成为行尸走肉。大文学家曹雪芹曾借林黛玉之口对学习写作的“香菱”们说：“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读一首诗，先看立意，作品格调的高下立判。立意高，作品格调就高；立意低，作品就庸俗甚至卑下。立意的高下之分，对应着作者人格的高下之分，“诗如其人”是也。怎样才能立意高远呢？我认为应做到“正确、真情、气节、忧患”。那么，柳忠秧先生的诗作是否立意高远呢？我读其诗作的最大感受，就是他特别擅长赞美，不仅赞美权力、文化，还不忘赞美他自己——他的“诗歌”，很像那种我们曾经深恶痛绝的文革时代的“政治抒情诗”，很少有含金量在里面。其所表达的，多半是别人的意思，很少有他自己的创见，更谈不上立意高远。比如，同样是写洞庭湖，柳忠秧先生诗作《天下洞庭天下楼》抒发的是“再看洞庭天下水，思接苍黄岁月情铺百里汪洋：万古风涛，浩浩汤汤，清者自清，浊者昏茫！再登岳阳天下楼，敬听伟人孙中山的百年宏亮：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可谓陈词滥调；而某诗人在其赋作《洞庭湖赋》中的结尾却独具匠心、发人深思：“人云：心底无私天地宽，先忧后乐贵自省。云梦大泽，昔之最大淡水湖，因何退居第二哉？是泥沙淤积？是洪涝灾患？还是围湖造田？抑或兼而有之？泛舟湖上，寻觅烟波浩淼；凭栏远眺，怀念风物胜景。遂思珍惜洞庭之生态，爱护斯地之繁衍，应为世人之使命。所幸退田还湖，已在洞庭有序开展；湿地再生，将成湖区四季之韵。噫吁嚱！祈人与自然，和谐共存云梦泽；愿河清湖晏，一碧无垠见太平。”二者立意之高下可见。
诗，是一门需要学会隐藏的艺术。隐，就是欲现还掩，好比月在淡云鱼在浅水，自我表现太充分，就会折断欣赏者想象的翅膀。如元稹《行宫》：“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欲说还休，欲言却止，寄无限感情于文字之外；而柳忠秧先生的代表作《岭南歌（节录）》：“国民党共产党，开天辟地。讲习所黄埔军，众志成城。陈独秀孙逸仙，国共合作。蒋中正毛泽东，兄弟并肩。”如同白开水，寡淡无味，一览无遗。这样直白刻露的诗歌，在其诗作中比比皆是。
诗圣杜甫
诗要用形象思维，诗人的思想感情要依附于具体的诗的形象上，否则，就会流于“假、大、空”。同样是写毛泽东，柳忠秧先生在《楚歌》中这样描述：“起风雷兮慨而慷，除万难兮兴吾邦。横千军兮如卷席，开天地兮劈洪荒。轻挥手兮从兹去，遗真情兮动群芳！文空前兮武绝后？洒热血兮写华章！旋小球兮睥大宇，垂今古兮奏绝唱！”似乎有点过于口号式了；而某诗人在其诗作《诗人毛泽东(一)》云：“把农讲所的星星之火和秋收起义的枪炮声/吟咏成平平仄仄的诗句。二万五千里长征是最壮美/的一行，三大战役的磅礴气势令人回味无穷//把经营江山当做种田，用主义和思想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耕耘。三座大山被踩在脚下/历史的车轮随漫卷西风的红旗被扭转到康庄大道上//1949.10.1，你酝酿了半个世纪的诗眼，似春雷/震撼了全世界。共和国的土地上挺直了一望无际的脊梁”,在《诗人毛泽东(二)》云：“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您的国家是崭新的/您穿着的内衣却补丁摞着补丁。它们多像/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同您一起/检阅着新中国的人民解放军//您的内衣洗了又洗，补了又补，始终是/不褪色的纯白。洗衣工在清净的水里/轻轻地一揉，就揉出了两行热泪//现在，它们与您重上井冈山时/交付伙食费用那张变黄的发票一起/成为了展厅里最精彩的解说词/向我们述说着如何进京赶考的朴素道理”,二者谁是诗，谁是口号，明眼人是可以一目了然的。
诗是最经济的文学载体，需“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柳忠秧先生在《楚歌·二十》连用八句“我心不负”作为诗句开头，而“夜读春秋寻大义”一章堆砌感亦较强，大有不把“本来用几句话就可以阐明的主旨或内容纺成线、抽成丝、织成一件巨大的袍子”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世无孤品柳忠秧
此类诗太多，本文就不再做深谈了。且以柳忠秧先生《四十自画》及他人对其戏作结尾——柳忠秧《四十自画》：“身心只许汉与唐，善使风骨著文章。出自楚泽擎天勇，醉爱太白动地狂！把酒纵横千万里，百无一用徒悲伤！人间或有真君子，世无孤品柳忠秧！”他人戏作：“笔力千钧追汉唐，建安风骨著文章。千古诗坛三星耀，李白杜甫柳忠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