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最终还是转入了沈雅手中的病人。
也不知道顾宇听到了什么谣言,一直都安安静静地着,说话还是那副细语般的温柔,但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的笑虽然美如静莲,但那是假笑。
画笔也不再拿,只是一味地用着那双日渐消沉的黑眸幽幽地望着你。
就像一个失去了心脏而行尸走肉的人。
沈雅站在了他的背后,顾宇也没有发现。对方就像是一尊泥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沈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离开。
心病需要心药医,但沈雅连顾宇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她,能够给顾宇的帮助,现在,就是给他一定空间。
····
沈雅在吃午饭,祖佳儿给自己的饭卡沈雅也重新还给了祖佳儿。
沈雅看到了自己空空荡荡,果然,真的如祖佳儿所言,一个人也不会和自己一起吃饭。
“你除了我,还有什么朋友吗?沈雅,这三年来我也没有看见你和其他一起出去玩?你除了我这个朋友,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你想想,我们真的要为了这样一件事情,闹的彼此都不愉快。你离不开我的,我是唯一的朋友。”
沈雅将饭卡递给祖佳儿的时候,祖佳儿没有接过。
她沉默着,用着沈雅她自己也无法描绘出的复杂眼神望着自己。良久,她才缓缓地说出了这份话。
手中捏着的饭卡,变得犹如千斤重。
她啊,确实没有什么很亲密的朋友。逛街手拉着手去吃串串的闺蜜,真得除了祖佳儿一人都没有。她做人做到了如此失败,她知道,一旦自己将这饭卡交还意味着自己将再次变成孤单一人。
所幸运地是,她已经习惯了孤单。
沈雅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一个人默默地喝着粥。她在脑中盘算着欠祖佳儿的钱,将近一千。
“啪”清脆的一声。
有阴影落在了沈雅的头顶,沈雅略有索感的抬起了头。
是祖佳儿啊。
“嗨,沈雅。”笑得成一朵花的祖佳儿挥着手,和沈瑶打着招呼。
沈雅抿了抿唇,起身,端起饭盒离开。
“沈雅。”祖佳儿追了过来。
沈雅深吸了一口气,“呐,祖佳儿,我的朋友确实很少,但不是唯一。你呢,就继续当你的科长,我呢就当我的小医生。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现在,很难接受你的想法。可能过了一年两年我会接受你这样的行为,但现在我真的无法接受。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若无其事地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写在沙子上的,一吹就散。而有些事情是镌刻在顽石上,永远也消磨不了。
“沈雅,你不觉得你很霸道吗?为何不能够听听我的解释。”
祖佳儿苦笑了一下,“你认为我是那种骨子烂掉的人吗?我也不愿意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那时候妈妈卧病在床,动手术的钱要几十万,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我们精神科的医生,工资又低,收人红包的机率有多低你不是不知道。我做不到你那么潇洒,一分钱也不收。钱,那时候在我眼里确实比什么都重要。我呢,到现在也还没有后悔。如果没有收那笔钱的话,我的妈妈也不像现在一样活得健健康康。在我眼里,我的父母可比那个富二代要重要多了。”
泪水缓缓地滑过了祖佳儿的眼眶,一滴滴地晕出了美丽的花朵。
沈雅握着饭盒的手,在颤抖。
“为何不问我借钱?”沈雅好不容易稳住了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问你?”祖佳儿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晶莹的泪珠砸落在了她的嘴角,与她唇边的笑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你的大学助学贷款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我怎么能够向你借钱,我也是要脸皮的人。”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原因。
她也不知道如果自己遇到相同的情况,她该如何是好?可能,她也会做出和祖佳儿一样的选择。可能,她会拒绝,但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过渺茫了,让她看着自己的妈妈忍受病痛的折磨,她无法做到。
她所能庆幸的是她的妈妈身体健康,她没有遇到这样的两难选择。
她只能够感叹人世无常。有的时候,老天爷她就要和你开开玩笑,而你也只能够接受。
但,这也只是如果。
是假设,她不曾面临过这样两难的抉择,她也无法真正的体会到祖佳儿的心情。
沈雅仍然还是不能够说服自己去原谅祖佳儿,在她眼中医生的医德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违背的。可能有人会说沈雅这是在说大话,太过幼稚,环境逼得人不得不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现在,沈雅仍然坚守这份他人眼中的幼稚。
人,总需要幼稚一次。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但祖佳儿你懂我的,”
沈雅的话被祖佳儿打断了,她的脸顿时比那雪花还要白上三分。她的双眸闪过了一丝人人都看出来的暗淡神情,“我知道了。沈雅,我不会再打扰你啦。你,”
祖佳儿最终说不出话来,所有的话语都凝结在了喉咙中。
夏日炎炎,是沈雅将自己从瞌睡中唤了起来,寒冬腊月,是沈雅和自己手拉手着手互相取暖……
这些过往的回忆就像走马灯般一幕幕地在自己的眼前浮现。
而现在,这些宝贵的回忆却通通化为了泡沫,一戳就破。
那些过往的色彩,再也不会出现了。
自己珍视的,最好的朋友就这样被自己亲手推了出去。
祖佳儿一如常态地离开,踽踽而行。沈雅不知为何觉得她的背影多了几分萧索。
祖佳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此刻,这间宽敞的办公室显得重重幽寂。
“啪”电灯跳起。
天亮了,我们的心却暗了。祖佳儿不知为何矫情地想起了这句话。
她啊,从来都没有后悔。
没有后悔过。
她叹了一口气,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许久,才按下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妈吗?”
“是我啊,佳儿。你在干嘛?”
电话里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是佳儿啊。妈正在”声音顿了顿,但祖佳儿却立马想象出来,自己的妈妈应该正在将手用力地在围裙上擦着,才接过了电话。
大概,在烧饭之类的。
果不其然。
“妈正在剁菜,今天你爸想要吃馄饨。我在剁菜心。最近的茄子很嫩,放点蒜泥,蘸点酱油,在热油一浇,那个叫香的。你爸吃得可香了。哪天回来,我做给你吃。”
“还有,你爸最近乖多了。也不再出去赌了。佳儿,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妈好久都没有看过你了,不要再跟你爸赌气了。”
“嗯。”祖佳儿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句,其实她与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小的时候,就常常在想,自己的学习那么好,人也长得很不错。但为何自己却是生在了这样一个破烂不堪的家中,为何自己连一个下雨天都不滴水的屋子都没有,为何自己的爸爸是一个赌鬼。
但,在烂的人也是自己的父母。
“那就是说,你会回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小心翼翼,丝毫都不能够遮掩她话语中的兴奋“那说好了,你回来的时候,妈给你做好吃的。嗯,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鸡腿。”
祖佳儿淡淡地应了一声。
“佳儿,你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妈一声,有事情不要看扛在心里。妈虽然大道理不会说,但还是有点用的,呐,佳儿。”
这便是现在自己妈妈对自己的态度吗?话里话外都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她们变成了这样了。
她的眼泪滚了下来,话语中的浓浓疲惫透过电话传来,“妈,我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