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的一番话,叫白江月小脸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含泪的双目中满是不敢置信,险些要晕了过去。
黎子言担忧的扶住白江月,蹙眉冲黎九怒道:“黎九你莫要太过分!你以为你还是狐族高高在上的王吗,你如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若非月儿倾心于你,苦苦哀求,你以为你还能留得这条命在吗!”黎子言一贯的温润面孔仿佛在此刻被撕下了,看向黎九的眼里满满的嫉恨。
同样是父母双亡,同样为老狐王收养,凭什么最后却是黎九当了狐王,他却要做黎九手下的一条狗!纵然天资比黎九略输一筹又如何,论谋略论手段,他有哪一样比不上黎九?何况他与老狐王才是同支不是吗?黎子言虽心有不满,但也只是对老狐王更偏爱黎九的嫉妒,他对狐王之位并没有什么执念,并不至于叫他对黎九如此嫉恨。
黎子言爱慕白江月已久,只是一直未曾表露,不曾想,老狐王羽化前竟让黎九与白江月定下婚契!听闻这个消息时,黎子言整颗心都痛得滴血!但事已成定局,黎子言无可奈何,他是真心恋慕白江月,也只有盼黎九能待他好了。可黎九对白江月并无意,黎子言并不像白江月那般自信,倒是看得分明,可白江月却是对黎九念念不忘,纵然与自己在一起了,却也依旧不肯放弃黎九。黎子言知道白江月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情人,虽然心口钝痛,可他对白江月的其他情人却没有对黎九的嫉恨。
他对白江月视若珍宝,黎九却对白江月弃如敝履!可偏生白江月最为迷恋的,便是黎九。也不知是不是没得到手的总是最好的,白江月最为看重的就是黎九,他的所有情人都比不上。这叫黎子言如何不嫉恨,他简直恨得眼都要红了。
“这般说来,孤还要感谢尔等不成?”黎九嗤笑一声,“你自己自甘堕落,愿与这般对感情不忠、勾三搭四的人在一起,自己愿做下/贱之人孤也管不着。可你却为了这么个人做了背主之人,枉费老狐王对你多年的教导,实乃不忠不义之徒,莫非还要孤对你感恩戴德?真是笑话!”
黎九眼尾一挑,上勾的唇角十分讥诮,眼底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黎子言被黎九说的又羞又恼,许是被怒火给冲昏了头,掌中聚起一团灵力便要动手。
“不......”白江月挺身挡在黎九面前,“子言哥哥,你不可以伤了九哥哥。”
黎子言向后踉跄了一步,怔楞了一会,掌心的攻势转向密室一侧的石壁上,霎时间飞石乱溅,扬起了满室的尘土。
白江月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心直视黎子言凄然的目光。
黎九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闹剧,不做言语。
气氛一时僵持了下来。
直至密室忽的剧烈晃动了一下,簌簌的尘土从上落下。
密室的门又被打开,剑修握着手中的长剑,一袭白衣被血液浸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右手的筋脉被断,俊秀的脸上满是血污。
黎九抬眼望去,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玄君——”白江月惊呼一声,只见宁玄君的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勉强以手中的长剑作为支撑,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白江月急速的奔到宁玄君身旁,想要抱住宁玄君,却见他满身血污,似乎唯恐弄疼了他,只能呆楞在那里,手足无措。
“玄君......”颗颗泪珠犹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跌入宁玄君的脖颈。
白江月的模样是顶好的,便是哭泣,也别有一番柔美。美人垂泪,自是叫人无比怜惜。
宁玄君轻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眉头微皱,一双眼睛显得有些空泛。脖子后面传来的温热濡湿的感觉,没由来的叫他有些腻味了。他宁玄君乃是归元剑宗掌门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归元剑宗的少掌门,身负单冰灵根,二百岁元婴,在如今人才辈出的修真界中,仍然可以算是最为惊艳才绝的那部分人。他是如何爱上白江月,甚至愿意与其他几个男人共享自己的爱人,更甚至愿意为了完成他可笑的愿望去死呢?他原本是个骄傲冷淡的人,为何愿意为白江月一次次的放下身段,甚至让步到这般卑微的地步?
他是在结婴之后,外出历练的途中碰上的白江月。白江月是偷偷从妖界跑出来的,未曾接触过人类修真界的他,很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宁玄君碰到他时,他险些被几个散修哄骗了去。宁玄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初时对白江月也并无好感。修真界中真正单纯善良的人是很难存活下来的,更别说白江月的单纯善良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可他为什么没有抛下白江月呢?明明他不喜欢那个人,甚至是讨厌的啊。为什么后来......宁玄君眼中的迷惘更甚。
他出宗门游历之前,曾与玉练峰的梓瑜师姐约定过,待他归来时,二人便结成道侣。那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微微颔首的模样总是那般美丽娴静。那是他喜欢的女子,曾经......喜欢的女子。那个女子等他回宗门与她结成同心契,他却领着白江月告诉她,他不曾爱慕过她,有的不过是朋友之义......那个女子静静的听完,唇畔的弧度依旧,也不见泪流,只是眼神仿佛是破碎的。
从来只有新人笑,君若无情我便休。
她没有多做纠缠,也不曾说一句挽留,只是后来听说,她结婴时堪不破心魔,身死道消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他正与白江月饮酒作乐,心中并不起半点波澜,酒杯却不小心摔了下去,碎了一地。
夜晚缠绵时,白江月对他倾诉他的爱意。他的情话婉转动听,可是不只是对他这样说,他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的吧。白江月多情,他招惹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却谁也割舍不下,向他们哭诉他的情难自禁。
而他原谅了他,其他人也原谅了他。他不舍得他难过,他们都不舍得他难过。
可白江月怎么舍得让他们这般难过?
有时候他也会隐隐觉得这是不对的,一切似乎不该是这样的。可他爱白江月,他们都爱他,很爱很爱,似乎那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药宗一品练药师丹鹤,魔宗少主封涯疆,羽族长老雀翎,狐族大护法黎子言,还有他归元剑宗的少掌门。
现在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他跟黎子言,就连他也快死了。
封涯疆死去之前跟他说过:“宁冰块,我觉得我不想死,起码不想为了这么可笑的事情去死。我怎么会那么爱白江月呢?明明我答应过要跟小师弟在一起的,我很久以前就答应过的,我又怎么会为了白江月打伤了他呢?明明我以前那么疼他啊,我最疼他了。你不知道,他那天哭了,哭的好伤心好伤心......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宁玄君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仰起头看向上头被锁链跟阵法捆缚住的男人,狐族的王,白江月爱而不得的人,让他们死去的根源。他似乎生来就是傲慢高贵的,对于让他们疯狂迷恋的白江月,黎九是不屑的,甚至对于他们所谓的爱情,黎九也是不屑的。他不加掩饰的嘲讽这一切,每次他们跟白江月一起劝说他时,他言语里面的羞辱叫他们难堪却又无从反驳,黎九实在傲慢得可恨。
他有极其英俊的眉眼,与生俱来的绝佳天赋,高贵的身份地位,叫人如飞蛾扑火。便是他的傲慢,也是迷人的。而白江月只是其中一只飞蛾。
白江月口口声声对他们说着爱,到头来却让他们牺牲一切,只为了让他能拥有黎九。可黎九不爱他,他厌恶他,他怎么也不会爱他。宁玄君突然觉得畅快极了,他甚至想大声的嘲笑白江月。
白江月的脸上泪水涟涟,哭的梨花带雨。
“玄君,你怎么样了,玄君......”
宁玄君动了动嘴唇,想用最刻薄的语言来攻击白江月,还不等他发出一个音节,脑袋便一阵阵的刺痛,像有人拿着锥子往里面狠狠的戳刺。宁玄君不甘极了,可他还是忘却了对白江月的怨恨,和之前的一次次一样,只记得白江月是他最爱的人,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宁玄君用力握住白江月的手,指甲甚至泛了白,满目深沉炙热的爱意深处,隐藏着叫人看不透的迷雾。
“月儿你快走......这里不安全,快走......”
“玄君......”
“要走到哪去呢?”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沙哑,平静无波的清冷语气,叫人从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密室的门轰然倒塌。
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
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的衣服,乌黑柔软的发丝乖顺的垂在肩上。阳光好像半点也落不到他身上,整个人都陷入浓重的阴影里,冰冷阴暗的气息伴随着他,让人不敢抬头看清他的样貌。明明该是鲜活的,周身却没有半点的活气。阴沉的气息快要凝成实质,给人如溺在黄泉水中的窒息感。
宁玄君的瞳孔紧缩,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
这个人,简直是魔鬼。
“勾衍?”
来人循声望去,看到上方被捆缚住的那个人,平静得仿佛死去的眼里,似乎起了些许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