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号那天,他来找我玩,我带他到网吧打游戏。”听到这里,梁浩微微蹙眉,正规网吧是不允许成年人进入的,但是这八道街的网吧没人监管,估计不会那么守规矩。想到这里,梁浩觉得他的话似乎也没有问题。
“我们走到路上,遇到一个人。他说他有个好玩的东西带我们去看。我本来不想去,小超好奇,说反正不远,跟着去看看也没什么。我们跟着他走到一条死胡同,然后……”骆炳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
“然后怎么了?”王宁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梁浩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骆炳朝重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辛然开口道。
骆炳朝点点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浩皱着眉头想,看来那人用了麻醉药。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气味?”果然王宁和他想的一样。
骆炳朝摇摇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王宁安慰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们醒过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工地。那个人说,要我们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交钱,才能放了我们。我说我父母是打工的,没钱。小超说他打。那人就说我可以回家了,但是不让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他要我的命。”说到这里,骆炳朝紧张地看着王宁:“你们会保护我的,对吧?”
“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王宁承诺道。
骆炳朝点点头:“那就好。”
“后来呢?”王宁又问。
“后来我就跑回来了。但是我谁也不敢告诉,只能装作没事,照常去上学。毕竟学校里人多,我觉得那个人也不敢怎么样。但是每天晚上回家我都怕得要死。”
王宁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没事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上学?”辛然插话道。
王宁顿了顿,这是个重要的问题,但被辛然在这个时机问出来,总觉得有些冷血。虽然他的声音并没有攻击性。
骆炳朝忽然紧张起来:“因为……因为我看到了报纸……小超死了。”骆炳朝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看到小超死了,非常害怕,怕那个人会回来杀我。我不敢出门,不敢去上学,我想如果他找不到我,可能就算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或者警察?”辛然又问。
“那人说,我如果敢告诉别人,他就杀了我。我怕……”
辛然微微蹙眉,他觉得骆炳朝的话有点矛盾,小超的死,已经让他觉得对方可能会回来杀他,那么为什么又说举报那人会来杀人?他既然怕那人回来报复,就应该举报,反正举报不举报都可能遇到危险,那么帮助警方尽快找到那人才是最安全的选择。然而他不能要求一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理智的判断。他的逻辑混乱,其实是正常的。
王宁插话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那个人……”骆炳朝回忆道:“比我高一两个头,不太瘦也不太胖。”
“他身上有什么特征?”
骆炳朝努力地想了想:“他脸上有颗痣。”
刑警队的几人将骆炳朝带回了刑警支队,骆炳朝的父母联系不上,辛然这个半吊子老师只好先跟了去。
技术科根据骆炳朝的描述制作了一幅人像。影像科开始了排查比较,如果画上的人有前科,那么就容易找到些。
辛然看着那幅画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过这个人吗?”梁浩见他沉思,忍不住问。
辛然摇摇头。
这个制作人像的过程,其实是一个选择的过程。技术科的人员会给骆炳朝几个不同选择,让他选最接近的那个,拼凑出一张人脸来,再对细节进行修饰。辛然看着骆炳朝一个个回答技术人员的问题,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辛然看了一下在另一个屋熟睡的骆炳朝,低声说:“我觉得,他在说谎。”
梁浩示意他先不要说,带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问:“为什么?”
“他的话有非常多疑点。”
梁浩点点头:“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前言不搭后语很正常。”
辛然表示同意,又说:“其实,主要是感觉。”
“你的感觉准吗?”
辛然淡淡说:“我还是比较相信逻辑。”
梁浩噎了一下:“那你分析一下,我听。”
“首先,骆炳朝说那个人带他们去了一处工地。”
梁浩点头:“小超的尸体是在柳树屯一处废弃工地被发现的。”
“柳树屯离八道街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梁浩听到这,忽然发现一件事:“你是本地人吗?”
这一问太突兀,辛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
“就是觉得你对本市地理挺熟的。”
辛然没有理他这句话,继续道:“这个人,绑架了两个孩子,带着他们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或许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住址。”一般罪犯都不会选择离自己居住地太近的地方作案。但按这样推断,他应该也不会是八道街人,否则在家门口绑架人,不是太容易被认识的人发现了吗?
“按骆炳朝的说法,当时两个人都是在昏迷状态,他们都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就是只有两三岁,要同时带走两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也是有难度的。”
“这一点,我也很疑惑。”梁浩点头赞同。其实他也觉得本案疑点颇多,所以没有拒绝和辛然一起整理思路。梁浩推测说:“也许那个人有车。”
“就算是开车来的,以八道街的狭窄程度,也不可能开到八道街里面,只能在接近入口的某个位置,这就要求他带着两个昏迷的孩子走过去。这太危险,很容易被人撞见。更何况,骆炳朝还是本地人,应该有不少人认识,一看就不是带着自家孩子。”
“也许,他把车停在了很近的位置。但是我同意,这样做太冒险。像这样的绑架案,一般是有计划的,选择冒这么大的风险确实奇怪。”
“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骆炳朝说,那人听说他家没钱,就把他放回来了。这不合理。就算要放人,也应该拿到赎金之后两个人一起放,先放一个,对绑匪来说风险太大。如果是小超死了才放的人就更不合理了,都已经出人命了,他还敢放人回来?”
梁浩点点头:“其实还有一点。骆炳朝说那人用麻醉药把他们迷晕了。他一个人是怎么把两个人同时迷晕的?如果是一个一个迷晕,清醒的那个一定会呼救,这对于绑匪来说太过危险。这也就回到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上,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两个人的目标。”
“而且,选择八道街也没有道理,因为那里的家庭都不是有钱人家。”辛然补充道。
“所以,虽然不愿意这样想,”辛然说,表情倒没看出什么不愿意:“骆炳朝很可能是这起绑架案的参与者。”
梁浩叹了口气:“那么,那幅画像应该是他捏造的,用来误导我们。”
辛然看他表情有些沉重,忽然说:“不论如何,案情已经取得重大进展。”
梁浩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他不会被撤换了。
梁浩忽然想起,那天情况太诡异,他还没有来得及向辛然好好致谢。
“那天,真要多谢你。”
辛然似乎不想多提,有些生硬地说:“这案子,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不打扰了。”
如果是以前,梁浩大概会觉得辛然本该如此,但那天晚上,他见到过辛然与邢立飞说话时的样子。那时候的辛然是完全正常的,没有不会说话,也没有情商低下,他甚至是敏锐的,对邢立飞说的每句话都是一剂猛药,梁浩从来没见过自己老领导那样被动的模样。
除了结尾时的离开,就像今晚一样。
梁浩觉得,辛然在逃避什么。
然而,诚如辛然所说,这件案子,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现在没工夫想这些。
当务之急,是找出这第三个人到底是谁。那,应该是这起绑架案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