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打开手机搜索「女司机」，看到的新闻70%都是负面的。
交通违法、操作不当、道德败坏、不良习惯……好像手握方向盘的女性总是充满了危险。一旦出了交通事故，评论区总有懂王先入为主地说「肯定是女司机」。
某短视频平台上，各种关于女司机的烂梗更是层出不穷，什么#女司机的那些神操作# #就怕女司机讲理# #女司机开车果然名不虚传# 。
很明显，这是一种关于女性车主的污名。今天，莓莓就要硬气地宣布：
女司机=马路杀手？
女司机当然不是马路杀手。根据中国司法大数据研究院发布的《交通肇事罪特点和趋势（2016.1-2019.12）司法大数据专题报告》，
交通肇事的男性被告人占比高达94.60%，而女性仅占5.40%
。
更有意思的是，女性驾驶人的平均万人发案率为0.25，而男性驾驶人的平均万人发案率为2.20，是女性的8.8倍。
图源｜中国司法大数据研究院
有人就会说了，你这是统计游戏，女司机本来就没多少，男司机更多，当然有更多比例出事故。如果我们考虑到用车数量差异会怎样呢？江苏人保财险在考虑男女司机数量差异后，发现女性车主和男性车主的
出险概率都在18%左右
，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女性开车更容易出事的情况。
为什么女性车主仍然成为了被歧视的对象？除了新闻生产和报道的选择性偏差之外，这背后还潜藏着一些人想当然觉得女性天生的空间能力不行、胆子小、情绪化的事实，社会中长期存在的女性刻板印象又一次得到了体现。
图源｜Giphy
我们之前讨论过情绪化的标签如何被贴在「不听话」的女性身上以规训她们。
相信大家也多多少少看到过这样的剧情：在动作电影或恐怖电影中，女性角色面对BOSS总是和失了智一样，常常在逃跑时摔倒、选择错误的路线、无法控制情绪等等。
一个名为《动作电影里的女性角色》（How woman are written in action movies）的高赞短视频就嘲讽了一把「女性胆子小」的刻板印象。
动作电影里的女性角色
图源｜Caitlin Reilly; KIMKILLS
说回空间能力，学界研究长期用简单的实验重复证明着「男性空间能力更好」的结论。但玛格丽特·塔兰皮（Margaret Tarampi）在2016年设置了
一个更为精细的实验
：在每个角落放置了一个好像在问路的人形，让被试者以Ta的角度来想象如何走路。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时候男性和女性被试结果的空间能力差异消失了。
这表明，当测试内容被赋予社会任务「例如与他人交流」属性时，女性的空间思维能力会瞬间增强。因此研究者指出，
所谓的「空间感」可能在于你表现出了多少，而不是一种先天的能力，很多社会因素限制了女性空间想象的发挥
。
女性在司机职业中的表现
电影
《驾驶我的车》
里，男主的专用司机渡利的出场不知道令多少观众感到意外——大家听到「驾驶技术极好」的介绍时，仍然在想象一个男性。
但实际上，渡利因为要送妈妈上班13岁起就开始学会在崎岖的道路上平稳地开车。
许多个无声的镜头中，正是不露声色的渡利将男主安全送到了居住地。
《驾驶我的车》剧照
图源｜豆瓣
这种荧幕鲜有的角色很难不让人发问：当开车成为职业时，女性要经历些什么？
我们以卡车司机为例，尽管传统上认为这是男性才能干的力气活，但
中国依然有1%~5%的卡车司机是女性
。她们在工作中要面临种种限制，比如在招聘时就容易被轻视，以及在入职后不被允许参与某一类任务。面对职业壁垒，女性用劳动证明着自己不仅能胜任这份工作，而且能完成得很出色。
她们用自己的职业成就感和敬业精神抵御着制度性阻碍给自己带来的挫折和气馁。
一位女性接受访谈时自豪地说：
「我比一般的都棒！那装货，好几十公斤20公斤一箱的，我刷刷刷装得快着呢！我有时候就想，要敬业，要干好了，不想别人说出什么来。干就是雷厉风行，麻利儿地干，不想慢慢腾腾的！」
马丹《去性别化——女性卡车司机的工作实践》
图源｜自截
学者马丹提到：
女性卡车司机非常清楚自己身上贴着怎样的标签。大家可能非常感兴趣，想知道她们是怎么应对这些污名、歧视，或者性别刻板印象的。其实女性卡车司机的反抗是非常铿锵有力的。
一方面，她会说：「我承认我跟男性卡车司机之间的差异，但是这个差异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重要。同时，这个差异是因人而异的，它并不能束缚所有的女性」。
另外一方面，她们认为，很多看似性别之间的差异本质上是新手和老手之间的差异。也就是说，工作经验其实是更重要的，不一定归结为性别之间的差异。
在开出租车时，女性还可能会遭遇不同形式性骚扰。
比如被索要电话号码，以及三更半夜接到男乘客包含轻佻言语的电话。
由于职业中关于性骚扰的处理机制尚不健全，她们在生计之下难以抵抗这种普遍性的性别霸权。
打破女司机标签背后的性别偏见
是什么限制了女性空间能力的发挥？在研究者们的猜想中，社会文化和刻板印象占了很大的原因。
人们的信念和期望可以影响ta们的行为、态度和结果。
如果人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通过语言、媒体等潜移默化地接受了ta人对自己的某方面较差的评价，并且认为这是「天生如此」，将其作为行为和表现的依据时，Ta们往往会按照这些期望来塑造自己的行为和表现，从而使得这些期望成为现实。
图源｜Giphy
想一想你的数学课上有没有听到过「女生空间想象能力确实要差一点，所以几何题对你们来说比较难」的言论？心理学家扎克里·埃斯蒂斯（Zachary Estes）在2011年进行的实验就是让参与者们做类似想象几何体空间旋转的测试。
但有意思的是，一旦研究人员通过一些方式提升了女性的自信心后，所谓的空间能力性别差异又一次消失了。
因此，很有可能是社会长期的刻板印象减弱了女性开车的自信心。
Confidence Mediates the Sex Difference
in Mental Rotation
Performance by Zachary Estes & Sydney Felker
图源｜自截
「女司机」只是众多污名的一种，
日常用语的许多称呼在加上「女」之后就变成了隐含歧视色彩的名词
。比如提到女医生=不专业/性幻想对象，女博士=「第三性」，女领导意味着难伺候、咄咄逼人，女官员则背负了「用身体上位/权色交易」的污名。
这种现象被语言学教授泰南·黛柏拉 （Deborah Tannen）认为是一种「标记」（Mark），她的经典文章就叫《没有女人是不被标记的》。
我们每天都在用的语言中的不平等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众多女性称谓都是与贬义相关的
，比如「女流」「妇道」「娘们」「黄脸婆」等等，脏话中也总是波及到女性亲属。
即便是褒义词语，也是带着传统规范对于女性的期望，比如有「贤妻良母」却没有「贤夫良父」，这背后都是男本位的思想。
打破女司机标签背后的性别偏见，意味着我们可以从反思日常用语这件最小的事情出发，扩大到反击污名化的新闻报道，以及尊重以开车为业的女性工作等更多的事情。
社会早就应该知道，「在路上」的女性可以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