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不少西方人带着传教和学术等目的，深入到海南岛腹地对黎族苗族进行考察了记录，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文字和图像资料。
美国人香便文（Rev. Dr. Benjamin Couch Henry, 1850-1901）曾经在1882年花35天做了一趟穿越海南岛之行，之后编写了《海南纪行》一书，较长时间以来该书被认为是外国人探索海南岛的“路书”。2019年的年初，我和几个朋友顺着香便文当年的足迹，重走了从什寒到黎班的老路，探寻失落的黎班老村，去追寻黑白影像里的黎族苗族记忆。
我们坐车到什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晚霞绽放在群山上方，映红了半边天空。什寒村坐落在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黎母山和鹦哥岭之间的高山盆地中，森林茂密，溪流缠绕，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有着“天上什寒”的美誉。这里居住着苗族同胞300多人、黎族同胞200多人，曾经是琼中最偏远、贫困的村庄之一。
如今，什寒正从贫困山村向着原生态休闲旅游村转身，目前什寒村被评为“中国最美乡村”之一。
在什寒村的池塘上方的平地上架好帐篷后，我们到苗家小哥家里吃长桌饭。这是我第一次吃长桌饭，可谓是大开眼界。长桌饭的“桌布”是用芭蕉叶铺成的，菜品有各种猪肉、鸡肉、河鱼、野菜和瓜果，酒类有什寒出品的桑葚酒，有来自黎母山的牛大力酒。大家吃酒吃肉，谈笑言欢。远离城市的喧嚣，坐在“天上什寒”的院子里品尝原生态的美食，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身心愉悦。
晚饭结束后，大家抬头一看，发现天上出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于是相约到田边较暗处观赏星空。我们仿佛被星星笼罩着，从地平线开始到天顶，都是闪闪发光的星星，像是嵌满钻石的皇冠，此时的感受溢于言表。
当看到北斗七星时，我激动万分，似乎童年时代曾见到过这种景色，长大后再也见不到了，就好像家里的某个抽屉里珍藏着童年时期的宝贝，哪天无意翻出来时想起的那片快乐的时光。
夜深后，大家恋恋不舍的钻入帐篷休息，伴着此起彼伏的蛙声入眠。第二天早晨起来吃好早餐后队伍便集结出发了。这次我们请了三位苗族小伙当向导同行，目的地是香便文笔下的黎班老村。
出村子后先穿过一片稻田。此时恰逢插秧时节，乡亲们在水田里插秧，我们踏着田埂前进，步伐轻快，慢慢进入山路。马上我们就遇到了一段很长的爬坡路，此路的坡度较大，且路面坑坑洼洼。大家爬完这个坡后都气喘吁吁，但是一位路过的苗族阿婆经过时确是健步如飞，很快把我们甩在身后。这段爬坡路像是给我们下了一个马威，我们能否顺利走到黎班老村？
接下来的一段路较为缓和，我们在热带雨林中穿行，有时会遇到涓涓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我们踩着溪中的大石头穿过小溪。溪边有很多种植物，高大的树木使我们避免了烈日的照射，路上会遇到一些平时很少见的蕨类植物，动物倒是很少碰到，偶尔能听到鸟叫声。
穿越热带雨林，我们到了黑岭山（香便文笔下的水头岭）的山顶，这里是琼中县和白沙县的交界处，可以看到远处的云雾下的鹦哥岭，鹦哥嘴清晰可见。
往前走开始降海拔，不久来到四方山。山路两旁种植很多高大的桉树，看起来很壮观。走着走着忽然耳边传来“夜半三更哟，到天明……”的旋律，一辆摩托车向我们开来，原来是护林员师傅，他们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在山里吸烟后就离开了，在本次旅途中遇见陌生人竟感觉十分亲切。
在四方山的土路走了一段，开始拐进去黎班的老路，植被和之前路上遇见的完全不同了。
高大的树木上缠绕着青藤，阳光透过茂密的桫椤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漂亮的鸟儿在丛林中穿行，鱼尾葵在路边随风摇曳，白石岭在我们面前显得如此之近……像极了香便文笔下的黎班周边的环境。虽然这里的路被植被覆盖很深，但是能感受到曾经人来人往的场面。不久听到有水声，我们应该快到河谷了。
随着海拔的不断下降，我们走到了黎班河谷。
黎班河就在我们面前穿流而过，河水清澈见底，鹅卵石在水少的地方露了出来，好像宝石散落在河谷当中。河谷两旁是高山，植物从陡峭的石壁中生长出来，河边不时可以看到古老的树木，小动物在树顶嬉戏，好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大家在河边的一块平地上休整，准备积蓄能量往黎班老村进发。
由于是枯水期，我们能轻松愉快地溯溪前进。不一会，向导在一片竹林前停了下来，告诉我们黎班老村到了。
香便文在《海南纪行》中这样记录黎班：
到达黎班老村：
到了黎班，人们带我们去的房子，虽然并不像我们离开的那座房子整洁吸引人，但也够大够舒适……房子后面顶着山，房下面是家禽牲畜的栖息处，茅草房顶从三面延伸到地面。镇上有12座房子，有些比我们住的小很多。
标致的黎族女子：这些人围拢在我们身旁时，其中的许多人身体之好，让我们震惊。有一些人个子小，确实非常小，但大多数身高有五尺九寸或五尺十寸，体型均匀。许多人留有髭须和少量胡须。他们方形脸，鼻子不像汉人那样扁平，眼睛也是不同的类型。女人是男人的漂亮翻版。我们见到的女人中，有几个尽管脸上有蓝色纹线，但是非常漂亮。房主家的两个女人尤其引人注目。一个高挑苗条，椭圆脸，面容娇美，举止优雅，表情略带几分高傲。另一个个子很矮，皮肤为深橄榄色，有一双温柔而会说话的眼睛。她们各有一个小孩，看得出她们很爱自己的孩子。她们的服饰和前面提到的很像，但是刺绣更多，筒裙上镶有很多小玻璃珠子，走路时闪闪发光。她们身体裸露的地方都密密麻麻地文了身，胳膊上和腿上有大的蓝色纹环。她们带绣花头巾，耳环和上衣的系带坠有流苏。上衣的背部是一种特别的长布条，上面绣有神秘的文字，也许就是汉人作家所说的黎族民歌的片段。
黎班的周边环境：
黎班镇由方圆几英里内的5个村落组成，为首的是老村。黎班老村在距山谷大约2英里的地方。这些村子都由住在甲口的头人管辖，但是在主村里有“哨官”或“副总管”。溪流两侧高山耸立，镇子沿溪而建，山挡住了远方的风景。我们爬上村后面的山，周围景色尽收眼底，只见层峦叠嶂引人入胜，一些高耸的山峦近在咫尺。还有2棵并生的“鱼尾葵”，直径差不多有2英尺。像守护神一样矗立在村后。山下的树丛里，成群的鸟儿披着艳丽的羽毛，在树丛中飞进飞出。它们可能是一种鹦鹉，在此地数量极多，有一座山就叫鹦哥岭。这里的人除了耕种原始山林中的空地外，也饲养大量牛群，似乎各方面境遇都很舒服，丰衣，足食，美居。所有的人，包括男人、女人，常常还有孩子们，也吸食烟草，他们的烟杆通常是磨光的优质乌木。
终于到达了黎班老村，我的心情激动万分。黎班老村已经搬走几十年了，船形屋已经坍塌无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目前还可以看到沿着河谷修建的水利沟，村口有用竹竿制作的防御栅栏，在一个村口找到一些锅盖，锄头等生产工具。稍微往村子里走，看到到处都是竹子，
巨大的竹子像是村子的保护神，人们离开了，这片竹子还在守护着这片土地。
我站在黎班上村的竹林里，仿佛感觉到当年这里的生活和劳动场景，人们在河边唱歌跳舞，孩子们在竹林里嬉戏，男人在打猎，女人在种庄稼……但是一眨眼他们都不见了。黎班古道在解放后被彻底废弃，半山间的黎班老村在七十年代末也搬到山下，感谢香便文记载了这个村子曾经的人和物。
黎班老村到黎班下村沿着河谷走只要3公里，但是由于很久没有人活动，沿着河谷的路已经走不通了，于是我们绕了很长的山路到达黎班下村。黎班下村也已经搬走一段时间了，于是我们便结束了本次征途。
什寒是幸运的，现在村庄不仅得以保留，还发展成了“最美中国乡村”；同样黎班也是幸运的，它在香便文的记录里给我们留下唯美的记忆；我们也是幸运的，我们带着对海南本土文化的热爱、对前人的崇敬和景仰，终于找到了已被遗忘的黎班老村。
经历过这次从什寒到黎班的20公里山路之旅，我更加佩服香便文、史图博等西方人当年翻山越岭，爬山涉水，深入黎族苗族村庄，做的大量开创性的研究和记录。
我想：我们在回望过去的时候，只为了更好地展望未来！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