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揭秘》第十四章
1940年夏,北平城酷日当头,尘沙扑面。在紫禁城西侧鳌玉桥以南的前三海附近,路上不时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日军巡逻兵。此时,旧都北平已经沦陷三年。
一天中午,在中南海万字廊附近的一个胡同里,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壮实,嘴唇上留着卫生胡,穿一身黄绿色军服,腰胯别着手枪,武装带上挎着军刀,脑后盖着两片垂帽布的日军军曹。胡同里的大爷、大妈、大妞儿见了纷纷抱起娃娃关上院门,躲闪进屋。
这个日军军曹名叫泽井健一。他是日本福冈人,自幼习武,入伍前获得了柔道五段、剑道四段、居合道四段等多个日本武术段位。1937年,泽井被征召入伍,随侵华日军派往北平驻屯。
由于爱好武术,泽井认识了当时滞留北平沦陷区的中国各派武林人士。
为了证明自己厉害,泽井四处以“拜会”、“交流”、“学习”的名义与少林拳、八卦掌、太极拳、中国跤等门派的中国拳师交手。泽井借自己是日军身份以势压人,以“切磋”的方式击败对方,与他交手的中国拳师只能忍气吞声,这让泽井获得了极大的心理上的满足,更产生了“支那武术不过如此,真是不堪一击”的心理。
这次来中南海万字廊胡同,是因为泽井健一看到了北平《实报》上的一则消息:一个叫王芗斋的人携弟子姚宗勋、周子炎、韩樵、洪连顺四人登报启示,欢迎北平国术界各门各派到他家赐教,以武会友,结识天下英雄,共同发扬中国拳术。看了这则启示后,泽井心里很不服气,便到处打听,找到了这个叫王芗斋的中国拳师的住处,要去会上一会。
泽井按照地址来到万字廊胡同里的一座四合院。他推开门,院里只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清瘦老人拿着扫帚在打扫。
“请问,王芗斋先生在家吗”泽井问扫地老头。
“他不在,出门去了。”扫地老人看着闯进来的这个会说中国话的鬼子兵,冷冷地回答。
“王先生几时回来呢?”泽井并不罢休耍起了无赖,“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他回来。”说完就自顾自径直往屋里走去,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泽井问扫地老人:“听说这里的主人拳术很是厉害,你也会拳术嘛?”
扫地老头说:“会一点”。
泽井一时之间内心膨胀起来,轻蔑地看着扫地老人说,“那么,可以试试吗?”
“可以。”扫地老人淡定的回答。
泽井听完,肾上腺素立刻冲顶,浑身开始发涨,准备狠狠收拾一下这个扫地老人。他脱去军服、军帽,穿着马裤和衬衫,把袖子卷到胳膊上,一把抓住扫地老人的双臂,要用柔道中的摔跤术把这个瘦小的老人一把摔倒。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想。
多年后的1976年,泽井健一在他的《中国实战拳法太气拳》一书中回忆了1940年夏天发生的这次比武:“一交手的瞬间,我的右手完全被控制而被弹飞出去摔倒了。我被突然弹飞之际,感到心脏有一种轻轻地被打了一下的感觉。即使那样,我还没有死心和服输。认为改用剑道比试器械也许能取胜,于是,用木棒进攻,但也被先生用手中的短棒击败,始终没有得手的时候。” “我被击败的一瞬间完全丧失了所有的自信,眼前变得漆黑一片,除了一心一意请教先生之外,没有其它办法。”
这个瞬间将泽井健一打飞出去,打的他两眼发黑、跪地求饶的扫地老人就是大成拳的创始人,中国现代著名实战派武术家王芗斋先生。
很多年后,在日本传授大成拳并创立了太气拳的泽井健一对他的学生们反复说着王芗斋说过的话:“中国拳法有几千种门派,但突然受到攻击时谁也没有固定的模式,那个时候从身体出来的自然的动作,才是武术。”
与泽井健一一样,我被练习大成拳的朱老师瞬间打飞在地,两眼发黑。朱老师用的就是王芗斋发明的古怪拳法——大成拳(又称意拳)。
“你如果愿意。我可以教你大成拳。”朱老师言辞诚恳的对我说。
作为被他打的两眼发黑的人,我此时正是求之不得而又战战兢兢。“好的。”我完全投降了,感觉除了向朱老师虚心请教大成拳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我和朱老师约定每周五下午在上海虹口公园内的一个小山上传授我大成拳。作为一个北方的相对新式的中国现代武术拳种,大成拳在上海练习的人极少。
大成拳的训练体系与传统中国武术(例如形意拳)有很大的区别,它没有成型的套路训练。
首先是站桩。大成拳有一系列的不同桩法,最核心的桩法是来自太极拳的混元桩。在练习混元桩的基础上,还变化出扶案、齐眉、矛盾、托抱、提插等桩法。这些统称为大成拳健身桩,是增强体质的养生气功。
打好健身桩的基础后,练习者才能练习下一种高强度的桩法。它的基础是形意拳的三体式,大成拳称为技击桩,又衍生出类似韧带拉筋的降龙桩、伏虎桩等。
在练习完调整增强身体耐力和拉松韧带肌肉的站桩法后,就进入大成拳的模拟对抗系统“试力”,它是一套缓慢的有意念导引的类似太极拳的步法和拳法系统的模拟,目的是练习出身体、步法与拳法的协调性,并能发出人的整体力量。
在站桩和试力的基础上,第三步是学习“实作”,它包括取材自形意拳的劈拳、崩拳、钻拳,取材自八卦掌的斩、劈、穿掌,取材自南拳和少林拳的肘、膝、肩打,取材自中国摔跤的摔法等等。同时,大成拳也吸收了英国老式拳击的直拳、勾拳、摆拳,和打拳击沙袋、打回旋球等训练技术,以及中国传统武术中的正、侧、边、前、后踢打的腿法技术。当这些“实作”技术在对抗中组合运用时,大成拳实际上形成了一种最接近于其后出现的中国现代散打的一种过渡型的半现代化的中国武术拳种。
所以,当只练习了形意拳站桩功和形意拳套路的我,在面对步法移动灵活,无套路自由发挥的由拳法、摔法、腿法组合成的大成拳时,完全没有对抗技术和不会运用武术格斗技击的人,就只有挨打的份了。